说到春天,春天是一个关于“生命”的话题。 1888年的春天,梵高回到了南法的小城阿尔勒,他似乎想要在这个春天重新地认识“生命”。梵高画春天,常常画大片的绿。梵高大概是很喜欢春日的,虽然不至于是最爱的季节,但起码,他在春天总是充满希冀的。
《暴雨来临前的麦田》 1890年7月创作于瓦兹河畔奥维尔,现藏于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
“绿”,这是我看到这些作品时脑袋里蹦出的第一个词。大片的有结构的不同的绿,在梵高独特的笔触下拥有了颜色以外的张力,整个画面既不单调更不无聊。梵高是如何表达春日的“生命”呢?可能是用关于春天的颜色,画在春天盛开的花,可是这些都还不够。梵高画春,总是把自己对于生命无限的渴求碾碎了在他扭曲的笔触里,这样的张力,任何人都复制不了。
《蝴蝶纷飞的花园》1890年春天创作于圣雷米,现藏于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
1890年的春日,他在圣雷米留下了他对春日花园的美好遐想,蝴蝶纷飞,草木茂盛,他还是向往生命向上的力量的。他还画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在绿丛中的美好的少女。白色的玫瑰在此处盛开,少女的贞洁、庄重与典雅,这是一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欣喜的画面,平静而安宁。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样一个似乎内心充满希望的人会在数月后终止自己的生命。
《蝴蝶纷飞的花园》1890年春天创作于圣雷米,现藏于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
在那里–一回到这里,我又开始了工作–然而画笔差点从我手中掉落,而且–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那以后,我又画了三幅大型油画。它们是在动荡的天空下绵延不绝的麦田,我特别想表达悲伤,极度的孤独。我希望你很快就会看到这些–因为我希望尽快把它们带到巴黎给你看,因为我几乎相信这些油画会告诉你我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东西,我认为乡村的健康和强化的东西。
——节选自梵高的信[1]
梵高的扭曲似乎也是有迹可循的,在给兄弟姐妹的心中他表达了自己刻意表现出自己的痛苦,可这依然掩饰不住他对生活的欲望,如此矛盾的人格在他的画笔下舞动。梵高的春日是生机盎然却又纠结不已,是热爱生活却又忧郁不止的。这是“人”真实的情感机制,这样的梵高让人动容,也让人唏嘘:憨傻的想要讨好生活的人,却一直生活在自我怀疑的囹圄中。 梵高在给弟弟提奥的信中提到他正在为他的小侄子画一幅画,以后可以挂在他的卧室里,画中有洁白的杏花和湛蓝的天空,这幅画就是举世闻名的《杏花开》。
《杏花开》 1890年2月创作于圣雷米,现藏于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
单从绘画角度来看,这幅画是梵高在实验浮世绘与油画时期的一幅难得的佳作。梵高并不是一个很善于临摹的人,他画什么都能带上属于他自己的风格。他曾临摹过米勒的素描。米勒画农民很有意思,虽然画的是农民但是你可以看出他的画技、线条、结构都是很精明的,像是一个属于外来群体的人在刻意地强调农民的生活。而梵高的模仿显然就拙劣了许多,看起来像是一个笨手笨脚的人在农忙的闲暇之余放下手中的农活来顺便记录生活。这独属于梵高的憨傻气,在描摹皇室、绘画上流显然是不入流的,可是对于一名记录平凡生活的画家来说,确实难能可贵的。
我们常常将梵高列入天才之流,不只是因为他在短短几年间对画画的技巧有着飞快的进步,还有这股与生俱来的憨傻气。这使梵高的画有着其他人难以言喻的好,这个好是其他画家苦苦临摹研究数十张他的画作都难以捉摸的,精明的人无法捕捉的来自心灵深处的朴实的善意。他临歌川广重也是如此,非但没有抓到浮世绘最灵性的关于“世俗”的概念,却常常在看似拙劣的笔法上下功夫。在前期他画油画也有着初学者的特质——总想着将所有技巧在一个作品中全部施展,这就使得他的画面常常有着将近溢出的丰富感。然而,就是从这里开始,从这个1890年的初春开始,他的画有了成熟的变化。
梵高《雨中的桥》
1887年10月-11月创作于巴黎
现藏于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 歌川广重《大桥安宅骤雨》
1857年创作
现藏于东京富士美术馆
如果是给孩子的画,那一定要最纯洁。也不要太多复杂的东西吧,仅仅是一束花就很美丽。如果要挂在卧室里的话,那么就画窗外的花吧。”梵高是否也如此思考,我不得而知,可是我知道,每年会有成百上千的家庭带着这样的想法,用欣喜的姿态,将这幅《杏花开》的复制品挂上卧室的墙。面对这幅画,我看到了一个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最好的祝福都传递给尚在襁褓的侄子的叔叔,一个沉浸在新生带来的感动中的孤独灵魂,一个用尽自己的所有的努力来留住最美的祝福和初春的感动的真诚又善良的画家。有着这样的心境,梵高在画着这幅画的时候似乎做过了一遍遍的取舍,留下了春日长着最美的花的枝干,整个画面饱满却又不至于过饱和。枝干部分依然是很经典的短线条笔触,这大概是梵高的另一个“签名”。
他在这年给家人寄了信[2]:
就我而言,我完全沉浸在靠山的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大片的麦田如海,细腻的黄色、细腻的淡绿色、细腻的紫色的一块块耕地和杂草丛生的土地,有规律地点缀着开花的土豆植株的绿色,这一切都在蓝、白、粉、紫的细腻色调的天空下。
我完全是以一种几乎太过平静的心情,以这种心情来画这幅画。
1890年的初春,好像1890年会是一个充满惊喜和欢乐的年份,好像梵高会一直将这样的融合进行下去,可是当回过神来,梵高的生命在1890戛然而止。或许,也不必去猜测往后,不必念想往日,春天是属于”生命“的,在春天,只顾着好好地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