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汉江夜话》是对汉江文化心态的深层剖露,是一篇生动叙述安康人精神心灵的历史画卷。那么1938年12月10日写于旬阳吕河的《来呀,大家一齐拉!》则是对汉江文化富于力度的开拓。写作者在吕河口见到的安康人民抗战的雄浑壮丽的另一幅画卷。两只装满军火的大船,在汉江上逆水而上,安康的山民们要用自己的身躯掮起抗日的大旗。在这篇散文中,作者以充沛的激情,酣畅的笔墨,记述了吕河以上山势的陡峭和江水的湍急,以及许多粗壮的汉子,沿着江边窄险的荒径,忽起忽伏,用力地拉着负载很重的大船艰难行进的那种悲壮情景,作者以他对中华民族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必将获得解放的信心,作了由衷地高度赞美:
“我们看到了万头攒动,看见了许多粗壮的身子”,“看着那些辛苦的弟兄们用着最后的力量,在挽进那只大船。真的,这是我们的大船啊,因为那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国家,而在艰难地运输着;是为了打退我们的敌人,而在艰难地运输着。我们的民族,也正如这大船一样,正在负着几乎不可胜任的重荷,在山谷间,在逆流中,在极端艰苦中,向前行进着。而这只大船,是需要我们自己的弟兄们,尤其是我们的穷苦弟兄们,来共同挽进。”
正在逃亡中的学生们被这坚韧顽强的民族精神打动了,被安康人民迸发出来的大山般的巨大力量彻底慑服了。中国人的心汇成了澎湃奔腾的汉江激流,大家一起喊着“来呀,我们大家一齐拉……”
在这气壮山河,撼人心弦的描写中,系念着作者对祖国独立、民族解放的执着信念,寄托着对人民力量深深的信赖。至今读来,仍有强烈的感染力。作者对于汉江船工和汉江号子的描写也是十分精彩的。“船工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流着汗,流着淋漓的汗,汗水把他们湿透了,汗水落在河上,又被他们赤脚踏过了,然而船总在前进着……”“一个人这样喊着,无数人都这样喊,大家用着一个声音,喘着同样的呼吸,迈着同样的步伐,向前进。”“哗——似一阵暴雨,他们一齐伏下了,两只粗大的手掌,紧抵着河地,弓着腰,头触着地,啪——简直好像一个霹雳,他们又一齐起立了,陡然地站起来,他们用一个声音拍击着自己的手掌,紧紧地拉绳,用力地拔着脚。”……读着这样的篇章,使人如历其境,如闻其声,那急促的气息,使人透不过气来,船工们豪迈刚健的英雄气概也使人热血为之沸腾。
汉江,自古即为贯通鄂豫川陕的黄金水道。李广田途经的汉江中游,滩险流急,作为船工们在生产斗争中劳动情绪的直接体现,汉江号子音调起伏大,音程跳跃多,跌宕豪放,节奏紧张,气氛激烈,变化多端。这些特点,在李广田的笔下都得到了准确生动的反映。随着历史的进步,如今船工们这种壮烈而又艰辛的劳动虽然消失了,但作为文化遗产,仍是值得我们研究的宝贵资料。
如果说,李广田是现代文学史上第一个把安康全面介绍于世人的中国人。那么,一个外国人又是如何把安康介绍给西方国家的呢?
柳庆康先生在他所著的《挪威人在中国——一个挪威家庭的安康情》这本书中,给我们讲述了挪威人夏明华1917年访问安康,1918年在安康定居,1949年离开,三十三年间先后有39名挪威人工作生活在安康的故事。他们在安康办医院、办学校,组织救灾,抗战时治疗伤员,默默奉献,做了无数实事好事,与安康民众水乳交融,深受安康民众爱戴。其中,尤汉森(其子尤约翰)一家最为突出。1985年尤约翰回到第二故乡安康,嗣后几乎年年回,多次携女儿、女婿及外孙到安康,先后送回安康文物《古金州八景全图》,中国第一部彩色纪录片《安康》,1918年至1949年近400幅安康老照片和抗战时安康五里铺机场空军藏品,以及其他民国时期的安康文物。
在安康度过了幼年和少年的尤约翰,把安康视为第二故乡,对安康念念不忘,一有机会就要到安康看看。经过两年的艰苦寻访,收集、整理,终于在挪威出版了中英双语本的《安康老相册》,真实自然、朴实无华地记录了当年挪威人在安康的情况,及安康的历史、文化、民俗风情。
那么,这些外国人眼里的旧时安康,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1918年,夏明华牧师再次从汉口乘船沿汉江进入安康时,如此描写在汉江上的感受:
船不停地往上游行驶,江水湍急汹涌,船开得很慢。我们沿江西进,将要面对的是一片陌生的土地,是无尽的孤独和性情刚硬的百姓。……
……兴安由新城和老城两部分组成,两城都有自己的围墙,中间步行要15分钟。老城不仅面积大,而且也是安康的政治和经济中心。市长和大部分居民都住在老城。这里也集中了重要的商贸市场,老城从区域上来讲可划分为三部分,中心城区被高大坚固的城墙围绕,两边的东城和西城也有城墙围绕。
新城有几所公立学校,也是守城驻军所在地。
兴安是陕西最富饶和重要的城市之一,盛产丝、麻、煤、柴、大米、油漆、皮革和木材,兴安城市建设合理规范,石砖铺成的道路两边是高大漂亮的房屋和建筑,给人一种干净整齐的印象。这里的气候温和宜人,百姓以性格刚硬、率真诚实著称……
这是1919年4月,挪威《信息报》上刊登的夏明华牧师从中国陕西安康寄来的一封信件,我们姑且把它称为一篇记叙性的散文。
1947年,挪威派遣国外传道部主席莫特森来中国巡视。他路过美国时购买了一台最新问世的彩色电影摄影机和彩色胶片,并将它们带到安康。在安康,莫特森先生对传教士的事迹充满了钦佩并为之骄傲,他拍摄了一部时长81分钟的彩色纪录片,记录了台湾、上海、青岛、北京、安康、成都、重庆、武汉、香港9座城市的景象。其中最主要的展示部分就是安康昔日的风土人情,最真实地记录了1947 年安康的社会现状,并把它们与当时中国最发达的城市排列一起,作一参照,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历史资料。这是关于中国的第一部彩色纪录片。同时,回国后他写了一本书《我看到的中国》。其中写到他在安康的情景与感受:
街上往来的人群不断,如同走在5月17日挪威国庆时奥斯陆(挪威首都)的卡尔约翰大街。主街很长,从一边走到另一边需要20分钟的时间。街道两边的每一栋房子都是不同的商铺。有木匠、篾匠、裁缝等各种各样的手工作坊,另外还有餐饮等其他店铺。
每天天不亮,临街的门面就打开了,人们开始了一天的繁忙生意。那些手推或肩挑的移动商贩,走街串巷地敲打着某种东西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而且他们一边敲一边大声吆喝着所卖的东西,这是他们做广告的一种方式。安康是典型的商业城市。
机动车辆在安康是很少见的,偶尔会有过路的军车或卡车,有时也有马车和牛车,但很少有黄包车。计程车在这里是找不到的,但你可以租轿子。而且我们一定不要忘了独轮车,在中国,它是用来运送人和货物的重要交通工具。
……在安康,人们出门通常是步行,运东西多数是肩挑。挑夫随处可见,他们肩上担着一根结实有弹性的肩木棍(扁担),前后各有一个筐。挑夫们走起路来可以说是连走带跑,有着这个行当特殊的节奏……
莫特森先生在书中还记录了他们在安康几个星期丰富多彩的经历,其中多次提到各种联欢会和美味食品。有一位安康人自豪地对他说:“你们西方人可能会有最漂亮的房子,但我们却有最好的饭菜。”莫特森先生立刻喜欢上了安康这个地方。他赞美说:“整个城市充满了迷人的田园气息,一个繁华温馨的小城。”
如果说,挪威人在安康的生活是难以忘怀的,留下的记忆都是开心快乐的话。那么,清同治十三年(1874),俄国的探险队深入中国腹地的漫长探险历程,则是充满了艰辛、冒险的真实记录。其中不少地方写到了安康。
皮亚赛特斯基博士是一个技巧娴熟的画家和文笔细腻的散文家,他与俄国探险队长索斯诺夫斯基和摄影师波亚尔斯基于1874年3月14日从莫斯科出发,一起踏上中国进行探险。他在长达近两年的中国旅程中一直坚持记日记和画速写。后来他的游记《穿越蒙古与中国的旅行》问世之后,在欧洲引起轰动,并被翻译成欧洲多国文字。然而,非常遗憾的是一百多年来却一直不为国人所知。直到2005年第2期《中国科学探险》杂志发表了沈弘编译的《百年前的陕南印象——俄国探险家考察汉江流域》一文,这才揭开了一百多年前汉江流域考察神秘的面纱。对笔者而言更是如获至宝。在写作“十县走笔”系列散文中参照引用了不少素材。也使人们有幸阅读了一百多年前外国人眼中的有关汉江、有关安康的真实描写。
上游的江水像瀑布一样飞流直下,浪花翻腾,撞在礁石上,就变成了无数的白沫和水珠。纤夫们身手敏捷地在山壁上攀登,只见系在桅杆顶上的纤绳变得紧绷,船开始向前移动。当我们的船在快要接近那个急流险滩时,那些纤夫们早已过了那个地方。
我们在汉江右岸的一个叫白河县的小城前面停了船,这是我在中国看到过的最漂亮的一个城市。它坐落在一个山脚下,就像一个露天剧场那样散布在山坡上,最上端一直延伸到山顶,城的下端则连接汉江的河谷。县城的周围有一座古老的城墙围绕,那城墙顺着山坡的地势,从两旁呈三角形向上延伸,直到山顶与一座三层宝塔和一座非常漂亮的寺庙相连接。
我们在这个城市停留了几个小时,在一个衙役的陪同下,我走访了这个因完全不对称而显得风景如画的山谷。城里的房屋建造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规划,完全是房主们想怎么建就怎么建,如果他们觉得需要个门,就会马上建个门;如果谁想要有一个阳台,就会造一个阳台;石阶也是同样如此。城里有一些五层楼的建筑,每一层的楼梯都是建在外面的。那些依山而建的其他房屋,每一层都有一个门,门口就有一条小路……
这样整段落整句子的抄录,不外乎就是要让今天的我们“情景再现”看到一百多年前自己居住的这片土地上的变迁,也同时感受外国作家那观察事物之细致、描写事物之真实的大手笔。
俄国探险家们所乘坐的船在经过一个急流险滩时,不慎船底触礁进水,开始沉没;在纤夫们的全力抢救之下,船终于逃脱了灭顶之灾。作者继续给我们讲述了他们乘船逆流而上的种种见闻和经历:给他们增派了八名兵勇作保护,找来沿岸的居民帮忙拉纤,给他们采摘一些植物、花朵和草药,抓捕罕见的鸟儿制作标本,甚至带他们去看造纸的作坊,等等。
第二天我们在旬阳县这个小城的前面登了岸。这个县城坐落在一个离江岸有一段距离的高地上,周围全都是崇山峻岭。从江边望上去,那县城就像被分作三层,就像三个圆形的舞台,其形状颇似一个式样独特、呈半圆形的露天剧场。
另一件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是停泊在城前江岸上的船寥寥无几,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一打左右。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大部分船只都隐藏在一条环城的小河(旬河)里,因为汉江在流经这个地方时水流特别湍急。船的航行也非常困难,我们不得不在纤绳的牵引下把船停在上游很远的地方,并且靠划桨的方式渡河;然而湍急的水流又将我们卷到了下游,然后再靠纤绳的牵引才使我们把船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