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泥”田螺萝卜

2024-01-08 10:29:58 作者:梁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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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滚泥”田螺萝卜,是我一年四季最爱之一。

寒冬腊月,滴水成塘,一家老少架起柴火锅灶,煮一锅“滚泥”田螺萝卜,是那样的地道灼辣香烈,浸润着满满的乡愁,让人飘然神爽。

在我们桂北民间,流传着“一螺抵三鸡”、“一颗田螺十二碗汤”的说法。地处“湘桂走廊”的桂北,气候温和,田螺在乡间河沟随处可见,萝卜也是四季寻常食材。“冬吃萝卜,夏吃姜”,随时想吃“滚泥”田螺萝卜,成为日常可能。

一个周末的上午,我应邻居二婶之邀回到百里以外的乡下老家,就是想尝尝久违的“滚泥”田螺萝卜。车到村口,我就直奔二婶家,二婶就住村口,一条小河从她家门前婉延而过,流向远方。早在半个月前,二婶就在电话里热情相邀,说乡下进入农闲季节,村里的青壮劳力都外岀打工补贴家用,仅剩一些老少爷们在家留守,方便的话,可以抽空回来走走,顺便尝尝这个季节的“滚泥”田螺萝卜等美食。这个季节,村前小河浅滩上的田螺也进入冬眠,硕胖肥美丰盈,待字闺中,美美享受着自己的冬眠时光。

这不,我就趁着年前周未,忙里偷闲回乡下品尝一回家常美味。

二婶知道我已应约回来,提前几天从小河里捡回大半筐田螺,特意放进清水里生养,让田螺自然吐出体内污浊淤泥,等待犒劳回乡的食客。我们又在路旁的萝卜地里拔岀一筐称作“雪里红”的紫皮萝卜,搬到村前的小河边,拿出刷子,精心刷洗干净螺壳,慢慢用刀背敲掉田螺尾部,把萝卜随意切成厚厚圆圈,用竹箕装好备用。

外岀多年,乡下没有什么近亲属,我平常回乡,自然就落脚在二婶家。这一次,热心的二婶见我应约而来,赶紧招待张罗,先是从屋外抱回一大捆柴火,在火塘生起柴火,灶上架起一大口铁锅,又从家中的酒坛子里盛出半壶陈年米酒,忙前忙后手脚不停。我从背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大包八角、桂皮、花椒、紫苏、大蒜、腐乳酸椒、豆瓣等配料备用,先往烧热的锅里倒入适量茶油,放入香料和田螺爆炒至螺盖脱落,然后注入清水没过田螺,待大火煮开后,逐一放入萝卜、紫苏、酸椒,再加入豆瓣、老抽,改小火慢煨细焖。大约半小时过去,屋内就弥漫着田螺萝卜的浓香。打开锅盖,用少许芝麻油调味,一锅地道的桂北风味“田螺萝卜”就呈现眼前。

吃“滚泥”田螺萝卜,“滚泥”的制作是秘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老家的先辈们从祖祖辈辈民间相传下来,如法炮制,不断改良形成的传统做法。要精选秋季自种的“指天椒”剁成酱泥,加入各种香料和多味中草药秘制而成,装入陶瓷坛中封口密存。待食用时,从坛里勺出,烹饪炒制成特制“酱泥”,吃的时候从锅中夹起滚烫的食材在装有“酱泥”的器皿里反复“滚泥”蘸酱而食,那味道绝伦无比,妙不可言!

晌午时分,二婶的儿子也正巧从镇上回来看望老人,二婶吩咐他一起坐下来共享美食。

一切准备就绪,在暖烘烘的火塘旁,二婶的儿子先从温烤在灶边的暖壶里盛岀一大海碗老酒,敬了土地灶神,再倒岀二大海碗,示意我们各端起身边的一大海碗,把酒言欢,开席品味。喝一大口老酒,吃一口“滚泥”萝卜,再吮一口“滚过泥”的田螺,那个香味爽劲,就直透到骨子灵魂深处,全身上下都是妥帖的热血沸腾。那份惬意,别提有多爽。卸掉旅途的疲惫,我竟情不自禁想起一件久远的往事。

那是一个寒冬的傍晚,那时乡下还未通电,晚餐只靠灶上燃烧的灶火余光伴着黯淡微弱的煤油灯光照明。吃饭时,我因为开小差不小心把手里的碗滑落到地上打碎了,无意中打烂了奶奶平时视为“宝贝”的大瓷碗。奶奶心痛地责怪了我一句,并趁机用“吃不言,睡不语”的古训,教导我从小养成好习惯。这让我很自责,便罚自己不吃饭。谁知半夜肚子不争气,叽里咕噜地饥饿难耐,想着从哪找点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时,忽见二婶家还亮着灯,我便偷偷摸摸地探望过去。只见在二婶家的火塘边,围炉而坐的邻居们正在吃着“滚泥”田螺萝卜,于是我顾不上面子,灰溜溜地挤进去抢了锅里剩下的小半碗萝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个美滋滋的味道经年不忘,历久弥香。后来过了很久,还不时有小孩唱着“先来吃肥肉,后来啃骨头,先吃田螺萝卜,后来捡吮田螺壳壳”,传为笑谈!

时至今日,我也离家多年,走出了村庄,走过千山万水,尝遍生活的酸甜苦辣和人生百味,那浓浓的乡愁啊,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终有回响,我终于知道了自己爱吃“滚泥”田螺萝卜的真正缘由。

责任编辑: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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