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

2024-08-30 11:47:13 作者:范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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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七月二十八是我姐姐的生日。今年的这个日子,我的身边没有了姐姐。2023年12月,58岁的姐姐在家不慎摔跤,导致颅内出血,伤重不治而逝。

姐姐从小由于产伤失去语言和行动能力,是位重度肢体残疾人。姐姐没有上过学,不识字,家就是她一生的所在。她没有同学或是朋友,姐姐58年的生命时光就是与父母在一起,与我们弟妹们在一起。

姐姐平常一个人在家就是翻翻我们带回家的旧杂志。其实,就是翻翻,她又不认字。姐姐在桌边翻,在沙发上翻,在床上翻。翻一翻,一天过去了;翻一翻,一年过去了;翻一翻,一辈子过去了。

奶奶在世时总是舍不得我这个姐姐。奶奶说姐姐方面大耳,眼睛大,又白净,可惜“墨水”多,一下子呆掉了。奶奶迷信,她相信街上的瞎子爹爹给姐姐算命说的话。奶奶还曾冒着被抓的风险,去一处乡间池塘求“仙水”为姐姐治病。我也多希望“仙水”显灵,姐姐也能和其他小伙伴一样奔跑起来,带着我一起出去玩啊。“仙水”没有起作用,姐姐还是“呆傻”的样子,我们一家人难过了好些日子。

姐姐不会讲话,也不会走路,人们都习惯喊她“呆子”,那时的我也为有这样一个呆子姐姐而颇为窘迫。我几乎没带过同学到我家里玩,我不愿同学看到我这个呆子姐姐的样子。遇有不熟悉的人问起我的家庭情况,我只说有一个妹妹,不说有这样一个姐姐。那时,姐姐是我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

姐姐应该没看出我的这些心思,反正家里只要来了人,她总是“啊啊”地直喊,这是属于她的高兴时刻。父母退休后,有了父母在家的陪伴,她“啊啊”的声音更多了起来,看得出她很高兴呢!

七年前,我的父亲因病而逝,父亲的灵柩停放在殡仪馆。姐姐行动不便,当我们将姐姐从家中楼上背下来时,姐姐一路哭泣,她也知道最亲爱的父亲再也不在她身边了。来到父亲身边时,姐姐又是放声大哭,她的情感世界和我们一样着呢!

送走了父亲,我问姐姐想爸爸么?她摇头,不想。我想这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姐姐是将对父亲的思念藏在了心里。我又问她,你怕死么?她摇头,不怕!可怜的姐姐是也苦够了自己这样靠人生活的一辈子吧?

意外的来临总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当去年那个冬夜的晚上姐姐摔倒后,从她的耳角不时地流出了鲜血,我知道情况严重。当在医院拿到检查报告,医生让我们做最坏的准备,我知道姐姐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我用颤抖的手在诊疗报告上签字时,不禁放声大哭起来。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我们的姐姐,这次可能真的要离开了。

老母亲年纪大了,我妹妹此前意外脚伤,打了石膏休息在家。我妻子在外地工作,此时照护姐姐的人只能是我了,这是姐姐给了我一次付出的机会。姐姐住院以后,每间隔一段时间都要进行头部CT检查,姐姐没有行动能力,每次都是我抱着姐姐进入CT检查室。记忆中除了姐姐有限的几次下楼外,好久没有再背或者抱起过姐姐了。想起以前抱起姐姐时她想用力而不会用力,嘴里发出“啊啊”的叫喊声,那是她高兴的表示。而现在的姐姐昏迷着,没有了意识,她再也不会“啊啊”地叫喊了,她无力地低垂着身子。姐姐的身子很轻,58岁的她也在走向老年,身体越来越瘦弱了,但此时我分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重量,此时只有我在陪伴着她向死神挑战!

那些日子里,我通宵达旦地守护在姐姐的病床前。除了家里来了亲戚,姐姐的病床边很安静。输液瓶不时地在替换,监护仪时时发出嘀嘀声,此刻我多想奇迹能够发生,让我再听一听姐姐有些“傻气”的大笑声啊。可姐姐始终双目紧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此时的姐姐已经处于大小便失禁状态。只要我在病房,我总是从护工手里抢来姐姐换下来的衣裤到水池清洗起来。平日里对这些秽物总有些回避,而此时我却没有一点点的退缩 。自来水在眼前哗哗地流淌着,想到以前那么多的日子里,我给姐姐做得那么少,此生能给姐姐做点事的机会可能不多了,我的泪水又情不自禁地滑落了下来。

医疗的奇迹没有发生,姐姐终是在那个冬雨淅沥的清晨离开了我们。

送走了姐姐,返回她和母亲的家,这里已经没有了数十年来熟悉的姐姐的“啊啊”声,感觉一切都是空荡荡的。那个和我一起成长了五十多年的姐姐真的不在这里了,我的心里又是阵阵地发痛。

那天,我从家中桌上的台历上留下了三张日历纸:2023年12月4日,2023年12月11日,2023年12月14日。这三天分别是姐姐摔伤、离世和火化的日子。姐姐没有子女,我这个弟弟必须永远记住这三个日子。

姐姐的生日近了,母亲又念叨着姐姐,我也感觉姐姐又向我们走近了。我依稀看见姐姐淡淡地微笑着,她的目光平和而自然,没有了苦和痛的姐姐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

在我的眼里,姐姐就是故乡田园里的一棵树,青绿、迷离而蓬勃,姐姐的生命永远地鲜活在我的心间。

责任编辑: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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